一句话京矢
“好,那么现在我们来分配一下角色。”花卷手持纸和笔,目光扫过在体育馆地板上围坐成一圈的排球部主力成员,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嗓子,“就用投票的方法吧,从男女主角开始。”
“首先是小美人鱼的人选,大家有什么建议吗?”
“我觉得及川就挺适合的。”松川秒答。
金田一差点把刚喝进去的水喷在矢巾身上。
“阿松!”及川色变振恐,忙不迭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叉,“我不行的啦!”
国见以乖巧的坐姿淡淡附和:“我也投及川学长一票。”
“怎么小国见也!”
“啊、还有我!”渡爽快地举手,“及川学长来演女主角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来看我们的演出的。”
“不,无论怎么看我都应该更适合演王子吧!”及川欲哭无泪,拉了拉身旁岩泉的衣角,“小岩,快说他们几句!”
岩泉看了一眼及川,抬头沉思片刻,干脆地掐灭了及川最后一点希望:“就及川吧,我觉得不错。”
“小岩!你不爱我了!可恶,这样的话我要投给小卷!”
“你投给我也没用,少数服从多数。我也赞同选及川,就这么决定了,及川来演小美人鱼。”花卷一边在笔记本上打勾一边偷笑,“接下来是王子的人选,嗯…岩泉,你来当怎么样?。”
“哦,好。”
“行,下一个是——”
“等一下,说好的投票呢?”及川茫然。
“我觉得岩泉学长非常适合演王子。”
“没错。”
“毕竟岩泉是我们青城的王牌嘛。”
“连投票都不用了呢。”
“是啊。”
大家七嘴八舌,但立场都齐齐倒向岩泉,及川一路听下来,头上仿佛能冒出无数问号。造反了,都造反了,整个世界都可以欺骗他及川彻了。
“你们这是区别对待!难道这个投票只是为了让我演小美人鱼吗?队长我好伤心!”
“好啦好啦。”松川拍了拍及川的肩膀以示安慰,“我们看好你哦,‘海的女儿’。”
“阿松…我恨你…”
“行了,不要在及川身上浪费时间了,下一个下一个。”
“小卷更过分!不要用说着下一球的口气把我跳过去啊!”
角色分配表就这样在吵吵闹闹中决定了下来。及川演小美人鱼,岩泉演王子,矢巾演邻国公主,花卷和松川演小美人鱼的姐姐们,渡演美人鱼的祖母,国见演海巫婆,金田一演国王。
文化祭演剧开始的时间是在十天后,他们征得了老师和教练的许可,在短暂的准备周期内,会利用一小部分社团活动和周末的空闲时间进行排练。
松川从戏剧社那边要来了印好舞台剧本,人手一份。矢巾一撩头发丝儿,自信满满表示肯定能出演最美丽的公主,花卷打趣说不行啊矢巾你不能抢了及川的风头。渡认真苦恼着要如何化妆才能像个老奶奶,国见似乎对自己的台词比金田一还多这一事实有些不满,但由于和斗志高昂的金田一搭话更加麻烦便放弃了交换角色的念头。
“喂,及川,你要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岩泉身上挂着一个运动包,手上还提着另一个,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向独自缩在体育馆角落闹自闭的及川,“回去了。”
“小岩,你知道吗…”及川背靠墙沿,目光凝重得像是要把台本盯穿,他用悲痛欲绝的口气无能狂怒:“我居然,被矢巾抢走了最心爱的人!”
“…你入戏还真快。”
“这不公平!我明明应该成为帅气迷人的王子,让作为美人鱼的小岩心甘情愿地沦陷才对啊!”
岩泉看他的眼神和看傻子如出一辙:“你想都别想。”
“嘛,算了,也不要紧。”及川呼出一口气,撑着地板迅速起身,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多余动作,他张开双臂,线条柔和的下颔微仰,挟了一股掌握全局的放松感的声线扑面而来,“就算是演小美人鱼,我也有自信让全校都臣服于及川大人的魅力。”
他的姿势是那么水到渠成,宣言是那么张扬跋扈,以至于岩泉立刻把包精准无误地砸在他脸上。
“再不走我就不管你了。”
“小岩我错了别丢下我!”
傍晚天空的云絮是雾蓝色的剪影,几只飞雁展翅滑翔,成群结队消失在远方。
“虽然我在会议上推选了你当女主角。”岩泉锁上体育馆的大门,手中的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后收回包里,“但你要是真的不想演的话,我可以和你换。”
及川将目光从岩泉因使力而变得分明的手臂肌肉上移开,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在枫糖色的夕阳下朝岩泉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笑:“也就是说,小岩肯为了我在全校面前穿上女装跳舞吗?”
岩泉松了松筋骨,摩拳擦掌,额角蹦出欢快的青筋:“我撤回刚才的话。”
“开玩笑!我开玩笑的啦。”及川不寒而栗,赶忙插科打诨,“交换就不必了。要是被阿松和小卷知道我在这里妥协,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在他们俩面前抬起头了。”
“你这人可真麻烦。”
“才不是麻烦,这可是身为男人的尊严!而且小岩演小美人鱼一点也不可爱,肯定会把大家都吓跑的。”
“哈?谁要演得可爱啊白痴——!”
“疼疼疼疼!”
及川惑乱众生的脸上实打实挨了一拳,当即呲牙咧嘴,条件反射地后撤几步,匆忙间绊到井盖凸起的坎,整个人失去重心朝后倒去。岩泉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的腰,把人带了回来。及川感觉上一秒还在看被树影分割的天空,下一秒就撞上了岩泉的肩头。他们以一种极不协调的姿势在空无旁人的大街上相依相偎,岩泉还腾出一只手帮及川掸了掸校服外套上的灰尘:“你小心一点。”
挂在他身上的人半天没有回应,岩泉想差不多也该分开了,结果刚抽回手就被及川变本加厉地抱紧,如果此时松川和花卷路过并瞧见这一幕,肯定要调侃及川日常又“鸵鸟依人”了。岩泉感到自己的肩窝被及川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不知道自己的发小又在犯什么毛病。
“小岩。”及川闷闷地开口,温热的气息伴随心脏的震动喷在岩泉的颈侧。
“嗯?”
“你身上的味道好像大猩猩。”
“……”
岩泉就着这个姿势往及川肚子上又来了一拳。
“小岩,我发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及川身上套着奶白色的睡衣,头上盖了一条毛巾,盘腿坐在岩泉的床边翻看台本,“我明明在后半场里就被海巫婆割掉舌头变成了哑巴,为什么我的台词还是那么多?”
“你几乎全程都在舞台上,不讲心理独白谁知道你在演什么?”岩泉坐在台灯下抄写物理实验报告,笔尖因说话的停顿在纸上洇出一小片墨。
及川泄气地靠上抱枕,对着卧室的灯将台本举到半空中,在一小片阴影下光明正大地偷瞄书桌前岩泉的背。
岩泉合上笔帽,把实验报告册从桌子中央挪开,他没有回头,而是直接喊了及川的名字。
“在——”
“我身上有什么能让你一直盯着看的东西吗?”
哎呀,被发现了。及川始料未及,手心虚一松,台本与额头来了个亲密接触,他故作玄虚地想了想,然后回答:“我在做眼部放松。”
岩泉从喉间发出一声哼笑。
及川一骨碌坐直身体:“小岩写完作业了吗?写完的话我们来对台词吧。”
“你难得兴致这么高啊。”
“毕竟是第一次和大家一起演剧嘛,前两年排球部文化祭都是举办咖啡屋。虽然穿着执事装的我无可挑剔,和可爱的女孩子合影也十分荣幸,但每年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果然还是有点累啊。”
“这话听起来真是莫名其妙令人火大。”岩泉将手搭在椅背上,转头,一眼就注意到及川藏在毛巾下湿漉漉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宛如看一只把他家沙发挠破的猫:“喂、你头发还没吹干吧。”
及川满脸坦荡:“嗯,我在等小岩帮我吹头发。”
“哈?放着不吹会着凉的,别得寸进尺啊混蛋。”岩泉没好气地数落着,却已经起身去拿架子上的吹风机。
“剧本里的王子可是把小美人鱼当成他最喜欢的好孩子呢。”及川眯起眼感受着头上柔和的热风,他对头发定型的要求极其严格,而岩泉是唯一可以给他吹头发的人,这种指定服务的感觉让及川惬意无比,“所以从现在开始小岩也要对我好。”
“你真当我是你妈吗…”
待及川的头发完全干透后岩泉也在床上坐下,两人挨在一起看着同一份台本。
“‘小美人鱼在海上风暴中救起王子,把他推到沙滩上,轻轻吻了王子的头,躲到了远处的水中’。”及川读罢第一幕的梗概,自作主张地下了总结,“小岩好弱,即使是演一国的王子,遇到海难了还不是需要及川大人扛着走。”
岩泉没好气地打了一下及川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你要是敢在排练时把我扛起来,我就把你踹飞。”
“别这么绝情嘛小岩!”及川吃痛地揉了揉手背,将台本翻过一页,“啊,这一幕还有我吻小岩额头的场景呢。”
“一般舞台剧的吻戏都是错位,不会真的吻上去的。”
“……切。”
“我说,为什么你摆出了一副那么失望的表情啊。”
“小岩好小气,和我吻个额头都需要错位。”
“哈?这和小气有什么关系啊混账及川!都说了这是一般舞台剧的处理方式——”
“但是我想啊!”及川大喊着,像无理取闹的小孩,“我就是想亲小岩的额头嘛!”
岩泉的瞳孔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
他罕见地沉默下来,和因为喊的太用力所以还在平复呼吸的及川对视了一会,然后卸去力气,仰面平躺在身后的床上,被单深蓝浅蓝条纹交错,仿佛真的陷进一片层叠的海。及川迷惑不解地看他:“小岩?”
“不是要吻额头吗?”岩泉张开双臂回答。
“诶?”及川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现在?”
“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不介意真的吻下去。”
及川呼吸一滞,目光小心翼翼落进岩泉的眼里,这个确认其实是多余的,他了解岩泉一向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没有比岩泉主动要求亲吻更具有诱惑力的提议了。
他忽然丢掉台本,长腿一伸,迅速跨坐在岩泉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岩泉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动摇,他只是沉稳地直视着及川,随后便闭上眼睛等待。及川一手扶着岩泉的大腿,一手撑在岩泉的双膝之间,弯下腰,轻轻用唇碰了碰岩泉的额头。在他心率骤升的时候,岩泉甚至连喉结都没有动一下。
及川没由来地觉得有点冷,胸口紧挨着心脏的地方像贴了一块浮冰。太丢人了,他时常心安理得地依恋着岩泉对他的特殊,但有时也恨透了岩泉给予他的温柔。渴盼在岩泉身上留下痕迹的本能驱使及川张开唇,即将咬上时却又怕烫似的离开,搭在腿上的手也跟着克制地收紧,从旁人的角度看,他只是以极近的距离做了一次欲言又止的呼吸。
察觉到身上人的气息远去后,岩泉睁开眼:“好了吗?”
“嗯,小岩感觉如何?”
“你嘴唇好凉。”
及川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惊讶眼神看他,有风从半开的窗户涌入,他虚虚握着拳抵在唇边,嘴角一勾,大笑出声,肩膀夸张地一耸一耸,眼泪都快要笑出来。
岩泉不悦地皱眉:“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我认输了小岩。”及川翻了个身,在岩泉身旁躺下,“这个剧本就不能改成小美人鱼和王子一起打排球吗?”
“…你要在哪里打?海里吗?”
“当然是在舞台上了!我和矢巾各带几个人来一场3v3,赢的那一方的二传手就可以嫁给王子。小岩你得加入我这一队。”
“为什么我非得加入这种争夺我的比赛啊?”
“顺带一提赢的人一定是我!”
岩泉给了他一个你开心就好的眼神。
“球会打进观众席的,你想砸到人吗?”
“也是,啊——好可惜。”
“我倒是松了一大口气。”
“小岩好过分!”
及川伸了个懒腰,不经意地挑起新话题:“不过,也太不像样了,这个故事。”
“嗯?”
“如果是我的话,那个时候就会直接把王子拖进海里。”
及川的声音带着一缕倦意,语气听不出掺了多少真心,岩泉看了他半晌,卷起台本,毫不客气地猛敲一下他的脑袋。
“呜啊、好疼…”
“王子会被你淹死的啊笨蛋。”
“但是,不这样做的话就永远不可能和王子在一起啊!”
“我可不想和死人谈恋爱。”岩泉正色,“也不会和企图杀死我的人在一起。”
及川愣了一下。
“…说的也是。”
岩泉看着面前人如梦初醒的样子,不自觉放缓了语调:“所以接下来,你还想对其它台词吗?还是要和我一起看昨天没看完的录像?”
“那还是看录像吧。”及川从善如流。
那天深夜及川突兀地从溺水的梦中惊醒,搁在被子外的手臂一片冰凉,他支起身,棉被的一角从肩上滑落,意图从胸口发闷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岩泉似乎没有被这微小的动静吵醒,身子朝着及川的方向睡得正酣,无防备的脸庞和日常相比更彰显出少年感。
有那么一瞬间及川想吵醒岩泉,肆无忌惮地跟他说自己做了噩梦,向他描述梦中水的气泡有多么难吃。及川甚至都快忘记上次因为梦魇拉岩泉陪他是什么时候了,小学?或者是更早的幼儿园,那时的岩泉会给他笨拙的拥抱,会拍着他的背给他讲故事,然后再握着手哄他睡觉。不过今非昔比,白驹过隙,现在及川再折腾岩泉估计难免一顿挨骂,但也一定会得到相应的独属于岩泉的安慰。
那时候小岩似乎还说了一句话,是什么来着。及川抬头瞥了眼黑暗都天花板上石头一样硬邦邦的灯罩,想起来了,好像是下次遇到什么事随时可以叫他起床,亏大了,当时就应该作为约定拉勾的。他心头忧郁,辛酸得像期末考考出一半科目的赤点,不知道这本质是在害怕岩泉觉得他太麻烦。
及川一动不动地盯着岩泉,直到困意泛散,眼睛干涩得快要睁不开时才重新躺回枕头,在同一床被子里牵住的岩泉的袖口,等待着去而复返的睡意再次将他淹没。
“金田一,到时候要把这个船推到舞台另一头。”
“明白!”
“渡,你太紧张了,讲故事不是讲绕口令,慢一点,放松一点。”
“好的!”
“国见!你可是海巫婆,讲台词的时候的时候不要一点表情都没有啊!”
“是——”
“矢巾不要抢岩泉的镜头!”
“咦?我有吗?”
“岩泉,你是要在海里挣扎求救,是挣扎!不是鱼跃接球!”
“喔…是。”
“噗哈哈哈哈哈…小岩,你的表演实在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哈…”
“混蛋及川你笑什么笑!”
“既然这样,就让我给小岩示范——”
“还有你及川!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一旁忽然练跳发球!先去把台词背下来啊!”
“沟口教练的指挥真是雷厉风行啊…”坐在长椅上休息的花卷对着地狱般混乱的场面感慨。
松川赞同地点头:“尤其是还要管住及川这个动不动就去摸排球的女主角。”
“照这样下去,都不知道十天后到底会演成什么样子。”
“谁知道呢,实在不行就打排球吧。”
“表演赛吗?”花卷接过松川的水壶喝了一口。
“3v3之类的。”
“听起来不错。”
“小国见,帮我拿一下球,谢啦。”
“好。”
及川交付完贴身物品,悠哉悠哉地走进临时搭建的排练舞台,抬起双手闲庭信步转了一圈,对身后举着道具墙的金田一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金田一,提醒台词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
金田一差点就要给及川敬礼:“啊,是。”
“…金田一,别听他的。”
及川跳舞的动作非常漂亮,即便是刚学的女步也超乎预料的轻盈柔软,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从容。而他模仿女声唱歌的技术更是震撼了整个排球部,虽然大多时候都没唱在拍子上,但依旧具有极强的感染力。台词讲得磕磕绊绊,眼神放的电却从未停止。矢巾的评价是名模走秀两性杀手,国见的评价是哇看起来好累,松川的评价则是我靠见了鬼了。
“及川…”花卷在幕间彩排休息时慎重地将内心巨大的疑惑组织成语言,“你小时候不会被当成女孩子养过吧?”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啦!对吧小岩?”
被点到名的岩泉想了想:“确实没有,他小时候只是比较爱哭。”
“不要把没有问到的事情也抖出来啊!”
离下一幕排练开始还有五分钟,及川打了个哈欠,昨夜睡眠不足导致的副作用席卷而来,他闭目养神,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岩泉那边倾斜:“小岩,让我靠一会。”
“你身上都是汗,重死了,别贴上来。”
“就一会嘛,拜托了小岩!”
“……”岩泉在一片嘈杂中默默移开了挡住及川脑袋的胳膊。
“为什么每次及川学长低头亲吻岩泉学长的时候,松川学长和花卷学长都会一起鼓掌呢?”金田一询问国见。
国见瞟了一眼时不时用手扶住及川额头防止人无知无觉滑下来的岩泉,从拭汗的毛巾下探出一个躁郁的眼神:“我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小卷你看!”及川兴致高涨地指着玩具货架上的一排袖珍水枪,“我们买一个带到舞台上玩怎么样?”
“我拒绝。”花卷头也不回地核对着购物清单,“要买你用你自己的钱买,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挨训。”
“欸——可是小美人鱼一个人待在海里那么久,没有玩具玩的话会很无聊的!”
“那什么…你公款私用还是换一个更有说服力的借口吧。”
由于戏剧社大部分道具都被各个需要在文化祭演出的社团租借,教练不得不挪用一些排球部的经费,安排及川和花卷在周末采购必要的舞台道具。明明是两个一米八以上的高中男生逛商场,花卷竟觉得自己像带一个幼儿园小孩出游,还是很招蜂引蝶的那种。
“啊啊,好想买水枪…”此时这位能发出杀人发球的幼儿园小孩还在垂头丧气地碎碎念叨。
“快收敛一点,你这样实在是太幼稚了。”
“我这是童心未泯!”及川反驳,“小岩可是到现在都还喜欢哥斯拉呢。”
“…我从很早以前就想问了,你到底是有多喜欢岩泉啊。”
“我可是全世界最喜欢小岩的人!”
“是,是。”花卷敷衍地应着,一副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的模样。
及川悻悻地收回目光,他叹了口气:“我是认真的。”
花卷硬生生花了几秒消化了这句话,诧异地偏头看向及川,青叶城西队长直视着前方的人潮,薄唇抿成一线,修长白皙的手指勾着粉色的购物袋,原本神采飞扬的眼色也黯淡下来,如一盏暂时熄灭的灯。这样的及川少见却不陌生,花卷曾在青城陷入千钧一发的苦战时感知过相同的气场。
他们走进最后一家店铺后花卷才开口:“岩泉他知道吗?”
“不不不,小岩完全就是一块不开窍的石头啦。”及川摆摆手,眼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眸中残留的淡漠飞速融化,尾音也随之轻快上扬,只不过笑容依旧罩在发梢的阴影之下挥之不去。
“我倒是觉得岩泉也挺喜欢你的。”花卷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和盘托出,“毕竟每次你们黏在一起的时候,其他人根本插不进来。怎么说呢,就是距离感很微妙吧,至少我和松川都是这么认为的。”
及川没有否认:“谁让我和小岩一直都在一起嘛。”
花卷在店里转了一圈,找到了清单写着的最后一样物品。
“小卷之后还有事吧?这些东西我一个人拿到活动室就好。”
“行,那我和你一起拿去公交站。”
“OK~”
花卷提着鼓鼓囊囊的大购物袋踏出冷气十足的商场,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跃入眼帘。他定睛一看,随即一拍忙着回应女孩子呼唤的及川的后背。
“喂及川,你看前面那个穿黑色卫衣的人,像不像岩泉?”
“咦?”
及川顺着花卷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岩泉站在一列天蓝色的娃娃机前,阳光像薄雾一样环绕在他身上。当他认出那就是自己的发小时,岩泉也像是有心灵感应般捕捉到他的视线,似乎对两人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哟。”
“小岩,你是在偷偷出街抓新版哥斯拉玩偶吗?”
“你好烦,是又如何?”
及川满脸得意:“哼哼,果然小岩比我还幼稚呢。”
“及川,你这句话也算承认自己幼稚了。”
“小卷我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花卷的错觉,及川在见到岩泉之后心情明显轻松了不少,方才缓慢渗透出的阴郁也一扫而空,就是孩子气这点变得更加无药可救了。
“算了,来得正好。”岩泉把一个印着笑脸的帆布包递给及川,“这个给你。”
“嗯?是阿姨让你带给我的东西吗?”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及川不明所以,接过去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一包牛奶味的动物饼干,一支粉色的小水枪,还有一网兜的塑料大黄鸭。
“诶?诶诶诶?!什么情况?!”
“一不小心买多了。”
“不是,”及川摇头,“我不是说饼干,为什么小岩会知道我想要这个水枪?”
岩泉双臂交叠:“我听到了。”
“什么时候?”
“刚才。”
“等等,所以说刚才小岩也在三楼?你都看到我们了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啊?”
岩泉“啧”了一声,眼神闪烁地别过头:“没空。”
“这个玩具小鸭难道也是小岩不小心多买的吗?”及川隔着网兜捏了捏其中一只,被其“噗叽、噗叽”的声音逗得忍俊不禁。
“店里的活动,买水枪抽奖送的,反正你家的浴缸也塞的下。”
“不公平!为什么我和小卷买的时候没有这样的活动?”
看不下去的花卷插了一嘴:“你忘的也太快了吧…我们没抽到奖。”
“可恶!输给小岩了!”
“好了。”岩泉极其自然地拿走及川手上分量不轻的购物袋,“走吧。”
及川还在发懵:“啊?”
岩泉挑眉:“你不是要去活动室吗?”
“但小岩你还没抓到哥斯拉…”
“我下次再来。”
“小岩,”及川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泪水,“你对我这么好,我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岩泉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
他抬起手,身体前倾,指尖拂过及川的头发,声音低低地掠过耳际:“你不是要我把你当成我最喜欢的好孩子吗?”
及川如同被袭击一般睁大了眼睛,耳尖烧过滚烫的热,整个人宛若被潮水囿住般僵在原地。岩泉又在这个时候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转身示意他跟上自己。及川呆若木鸡地盯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地理解了目前的状况。
“小岩!你不能撩完就跑!你这是犯规!”
“你吵死了。”
我去,你们真的好像约会的小情侣,但这是可以说的吗。几乎被无视的花卷头一回陷入两难境地,顿生出我不应该在这里凑热闹我应该在家里睡大觉的怆然。
花卷:“那个,我要不要先…”
“不可以先走!”
你妈的,怎么还是异口同声。花卷更无语了。帮人拎包还要吃人狗粮,说好的队友爱呢?
他一腔愤慨无处发泄,只得掏出手机给松川发邮件:为什么我和及川出去采购还要遇到岩泉,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天理了。
松川过了两分钟后给他回复了三个字:你加油。
排球部的文化祭表演抽到第五个顺位的签。众所周知,青叶城西的横幅是称霸球场,但这个具有魄力的标语似乎与舞台剧演出八竿子打不着边,而在教练请假未能亲临现场指导的情况下更是直接乱成了一锅粥。
“金田一,来帮个忙,我的假发和花卷的缠在一起了。”松川在化妆台的落地镜前朝头戴王冠,拄着权杖的金田一招手。
花卷抖开裙子,艰难地分辨着哪一个方向才是正面。渡顶着灰白色的假发,极力装出老太太的声线与矢巾讲着剧本上的故事。
一袭黑袍的国见对着梳妆镜涂着蓝紫色的眼影,脸上至始至终都是一副没睡醒的表情。
及川横躺在整备间休息用的沙发上,水绿鱼尾裙下的双腿慵懒地交叠,褐色渐变的波浪卷假发瀑布般倾泻在腰间,绣着蕾丝的鹅黄肩带熨贴着清晰深邃的锁骨,饱满的唇珠被苹果色的口红衬得更加有型,眼线飞舞,眼影艳丽,只不过脚下穿着的还是打排球那双白色运动鞋。他左手把泡泡造型的塑料球当排球转着玩,右手举着剧本临时抱佛脚地疯狂复习台词,恨不得把每一页纸的内容都吞进肚子里。
“女主角,抓住观众的心就交给你喽。”
“小卷,别和我讲话,我现在超级紧张!”
“小心不要在你热情的粉丝团面前摔倒喔。”
“阿松,禁止乌鸦嘴!”
岩泉从更衣室的门后现身,披风下象牙白燕尾服镶嵌着鎏金色的边,酒红色的高腰西裤勾勒出笔直的长腿,身立红毯时自成一片松树林,他出来时还在低头调整白手套的位置:“看起来会不会很奇怪?”
“不错嘛岩泉,很上镜。”
“岩泉学长好帅气!”
“Nice。”
“岩泉学长这一身比起王子更像是骑士呢。”
及川合上台本,走了过来,亲昵地揽住岩泉的肩膀炫耀:“小岩可是我家的王子噢。”
“那个,及川学长。”蒙着异国风朱色面纱的矢巾出声提醒,“岩泉学长最后是和我结婚的。”
“听不到!小岩才不会和你结婚!明明救了他的是我,先爱上他的人也是我!小岩只能和我结婚!”
矢巾一头雾水:“啊…行…”
“别闹,及川,矢巾都被你吓到了,像不像三年级的人。”岩泉用力敲了一下及川的手,不知道是不是演出服的原因,他觉得今天的及川闻起来像一盒刚拆封的儿童油画棒。
“总感觉我们男女主角的气质和剧本里描写的很不搭啊。”松川单手叉腰,说。
花卷点头:“完全理解。”
第四场表演结束,台上的主持人开始介绍下一场演出的内容和成员。及川拍了拍手,如弹三味弦一样拨了一下和幕布配色相同的迎宾隔离绳。
“好了,我们上吧~那么,今天我也相信着你们。”
“够了队长,我们只是演个舞台剧而已。”
观众们对排球部性别反串比例极高的表演反响热烈,尤其是轮到及川出场时,台下女孩子的尖叫声像是要把学校演播厅的天花板都掀了,就连一部分男学生也在交头接耳,议论着青城主将人神共愤的颜值。无论是在巨大球场的照明灯下,还是在木制高台的镁光灯前,及川都是天生的焦点,他只要站在舞台中央,就能收获蜂拥而至的鲜花与掌声。
但及川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明朗,由于会留下口红印的缘故,正式演出时他和岩泉所有的吻戏只能是错位,及川没有办法在全校面前披露他给岩泉烙下的痕迹,也无法上演幼稚的、宣誓主权的独角戏。这一失落随着岩泉登场时台下有增无减的尖叫而沉进最低谷。
“这舞台上是有那个虚空乌野二传吗?为什么及川学长的眼神这么可怕?”渡问。
“错觉吧。”花卷说。
岩泉似乎也察觉到了及川的不在状态,在和及川跳交谊舞时不动声色地锤了一下他的后腰:“及川,集中注意力,别发呆。”
“啊啦,抱歉抱歉。”及川吐了吐舌头,佯装镇定,他在岩泉步伐的引导下转了一圈,像是无根而摇曳的白荷,回眸时透出的幽柔又让底下观众掀起一阵杀疯了的尖叫。岩泉托着及川的裙摆又转了回来,这让他得以在舞台背光处喘一口气放松,及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边想着嗯今天我的鞋子打理得真完美,一边又想天哪小岩果然是一块不开窍的石头如果没有我及川大人的魅力保护估计早就被别人挖走了。
这很矛盾,他乐于在球场上看到因自己精妙的二传而发光发热的岩泉,却也自私地期盼岩泉在舞台上只成为他的影子。
舞台剧的最后一幕,没有获得王子全部的爱的小美人鱼必须偿还与海巫婆赌下的代价,在王子和邻国公主结婚前的最后一夜,她的姐姐们以漂亮的头发为交换向海巫婆求来唯一的机会——松川和花卷当众摘下假发抛至幕后,交给及川一把表演用软刀——只要在天亮前将这把刀插进王子的心脏,就可以避免变成泡沫消失的命运。
及川熟练地用单手晃了个刀花,茕茕孑立,身上披了一层惨白的光。面前的岩泉躺在几张课桌和窗帘布拼起来的床上,他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熟睡的王子走去,一滴汗水划过脸颊,悄无声息地没入灯光未打捞起的黑暗。
他弯下腰,姿势亲密如同给予一个吻。
他的视线描摹着岩泉五官的轮廓。
他轻巧地抽身退开。
——“我可不想和死人谈恋爱,也不会和企图杀死我的人在一起。”
一丝微弱的疼痛伴随着甜腻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及川这才意识到自己恍惚间竟然咬破了下唇,他逆着光发出自嘲的轻讽,准备把软刀丢到远处的金田一高举的海洋布景中。
裙子被什么扯了一下,及川茫然地低下头,岩泉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及川手里的软刀掉了下来。
这不算什么演出失误,事实上也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及川在那一瞬间的剧烈动摇,他感到自己正在被岩泉剖析,有太阳一样温暖的东西将他穿透,被迫把整个缝好的阴暗面撕开翻上来。华美的裙子,漂亮的皮囊,及川光彩照人间,口红遮去了他嘴唇的苍白。而在观众都看不见的地方,岩泉无声地,拉住了及川的手。
及川的呼吸变得急促,觉得自己仿佛在溺水,周围观众的声音褪色般远去。他触电似的挣脱岩泉的手,魂不守舍地念完剩下的心里独白,只祈祷着不要被观众发现自己的失态。及川逃离舞台的脚步过于局促,所以直到谢幕时才想起来,他忘了在表演中给岩泉留下最后一个告别吻。
岩泉在黑暗里隐隐察觉到及川在哭,虽然没有啜泣声,但就是可以感知并笃定,这种凭野性的直觉要解释起来也很困难。他没由来地升起无法言明的恐惧,害怕如果及川不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他就真的会像泡沫那样一触即散。
所以岩泉睁开了眼。
及川当然没有哭,只不过脸上的表情比哭更难看,他看向岩泉,视线交汇,流出一种堪称受惊的神态,眼里像打碎一片海,有光沉在里面簌簌发抖。岩泉愣了愣,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就听到了软刀砸在木板上的脆响。
已成习惯的保护欲让岩泉在反应过来前就握住了及川的手,指尖沾到满手心冷汗,摸起来和那天晚上落在他额头上的吻一样冰凉。及川打颤得更加厉害,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岩泉眼睁睁地看着他抽回手,消失在涂成深蓝的幕布之后。
岩泉的心跳一次比一次沉闷,也一次比一次吵闹。及川用尽全力,只为了告诉他,我喜欢你。
“岩泉学长,道具放在这里可以吗?”
“啊,没问题,谢了。”
岩泉以最快的速度卸妆和换衣服,简单和队友打了个招呼就拎着包离开了学校。
天空亮色渐退,文化祭带来的热度稀释了楼与楼之间的汩汩流出的黑。及川当然没有在校门口等岩泉一起放学,他像丢下水晶鞋逃走的灰姑娘,在日出之前的舞台上离去,又躲进被夜色模糊了一切质地的街道里。
岩泉拿出手机,翻到通话记录第一条,给及川打了个电话。
及川站在新粉刷过的僻静的小巷中,盯着来电显示沉默许久,最终掐灭了手机屏幕,顺带按下了关机键。
他没有换衣服,假发因为长时间奔跑而变得凌乱,鱼尾裙上的亮片在漆黑的过道里如漾开的粼粼波光。及川仰头靠上身后的墙,呼出的气息像烟一样散进无风的空中。
岩泉十有八九会在及川家里等他,现在回去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需要一些的时间让自己的头脑恢复冷静,就如剧本里的小美人鱼在无数疼痛的夜晚将双足浸在花园的泉水里。
及川阖上眼,尝试通过模拟发球的场景来集中注意力,这时巷子深处突然响起一阵踉跄的脚步声。来者是一个小混混打扮的男人,带银纽扣的皮夹克领口肆意敞开,露出胸口上的大片刺青,男人赤裸的目光像蛇一样黏在及川身上,浑身上下散发着足以熏死人浓度的酒气。
“美女,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被男朋友抛弃了吗?”
及川不发一语,脸色阴沉的吓人,他的视线在男人廉价的戒指上停留了一刹就厌恶地移开,转头往大街上走去。
“走这么急干什么啊?”男人吹了一声口哨,不依不挠地抓住及川的手腕,“机会难得,和我一起玩玩吧。我保证会比你的前男友更加疼爱你——”
“放开我。”
“啊?你说什——”
“我说。”及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棕瞳无光,闪着锋利的冷,他快速转过身,反扭过男人的手,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小腹上,“放开我。”
杀人发球磨练出来的力道当然不是摆设,男人在强烈的冲击下跌跌撞撞地松开手,捂着肚子跪下痛苦地干呕,口齿不清地啐骂着难听的脏话。
及川不怒反笑,他随意地甩了下假发,咧开嘴角,原本由女装塑造出的柔弱感早已荡然无存:“嗯,那么,再来一次。”
他挥起拳头,骨节因用力而泛起一抹白,疯狂与冷静交织的清澈自眼底一晃而过。
“住手!及川!”
他的拳头在男人眼前几厘米处停了下来。
岩泉的一吼震亮了整条小巷老旧的声控灯,一部分灯光电路不通地闪烁,映得及川布满汗水的脸忽暗忽明。
如同每一个爱情片会有的俗套的搭讪和不落窠臼的英雄救美。
“小岩…?”及川的声线沾着一种易碎的不稳。岩泉二话不说,快步走上前,一把揪住他过低的领口。
“你在这里干什么啊白痴!”
岩泉吼完后就弯下腰,箍着及川的肩急促地喘气,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及川低头看着这样的岩泉,一时竟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小岩,是他先惹我的——”
坐在水泥地上的男人稀里糊涂地抬头,对上岩泉刀一样的眼神,他惊慌失措地大叫,手脚并用地爬起,就这么仓皇逃离了小巷。
“跑得还真快。”及川不爽地嘀咕。
岩泉等了一会,慢慢卸去了手上的力道,及川因惯性而往后退,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岩泉一手拍上他身后的墙,将及川圈在自己的身躯和背后狭长的影子之间。
“为什么挂我电话?”
“我…”及川张口想要辩解,岩泉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你要是敢说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我就揍扁你。”
及川识趣地闭上了嘴,好像真的变成了童话故事里被刀割下舌头的哑巴。巷口打瞌睡的声控灯因长时间的沉默而熄灭,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他们身上,有透明的飞蛾在昏暗的路灯下缠绕不清。
岩泉忽然凑了上来。
他摘下及川的假发,拇指抹掉他的口红。及川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岩泉摆弄,天知道他因为这一系列动作而停了多少拍心跳。
“你嘴唇上有血。”岩泉声音沙哑,神情专注,“他打伤你了吗?”
及川抬手摸了摸唇角,细微的疼痛唤起了舞台上零散的记忆碎片,他的脸颊又开始发烫:“没有,这是我不小心咬到的。”
岩泉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他揉了揉及川的脑袋,一声叹息碎在硬冷的石砖上。
“我不怕他对你出手,及川,他醉成那样,不可能打得过你。我怕的是你把那傻逼打残了,万一他闹到学校去,先不说停学处分,如果学校领导因为这件事让教练取消你的比赛资格,我们要怎么办?”
及川垂下头,像被家长训斥的孩童一样蔫蔫地听着。
“还有,不要衣服也不换,招呼都不打就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如果我没找到你,我看你这混蛋晚上都不用回家了。”
“…对不起,小岩。”
及川咽下口水,艰难地说出下半句:“让你担心了,抱歉。”
“…你也知道我是在担心你。”
岩泉似乎是消气了,他脱下外套,披在及川身上,压下一块沉甸甸的温柔。及川悄悄地将双手放进外套口袋,眷恋着里面即将流逝的属于岩泉的温度。
“你的衣服在我包里。”岩泉帮及川拉上外套拉链,“走吧。”
“要去哪?”及川问。
“你家。”
岩泉像捡一只做了坏事的猫一样把及川带了回来。及川父母今晚外出,放心地将看家的任务交给了他们俩(“小一,彻就拜托你了哦!”)。岩泉系上围裙,先到厨房利落地下了两碗面解决今天的晚饭,洗完碗后又立刻催促及川去洗澡换衣服。
“脱裙子的时候小心点,别把社团的道具弄坏了。”
“是是。”
及川踩着拖鞋从客厅走进浴室,玻璃门一开一合,横下的影将他切成两半。岩泉坐在沙发上浏览SNS,通知栏倏忽跳出花卷的消息,他点开一看,聊天框里刷了一溜图片,全是文化祭上表演的剧照。岩泉逐一保存,手指在划过他和及川跳交谊舞的照片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图片的最下方还有一行文字消息。
「我给及川也发了,他没回我,你找到他了吗?」
「我收拾过他了」
岩泉按下发送键,花卷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这时及川的声音从亮灯的浴室里传来。
“小岩,我忘拿睡衣了!”
“你直接光着身子出来算了。”
及川当然听不到这句话,被当成衣食父母使唤的人无可奈何地将手机扣回沙发,轻车熟路地从及川的衣橱里取出一套叠好的睡衣,抬手轻叩几下浴室门板。
“进来就行,门没锁。”
岩泉甫一开门,只见及川屈腿靠在浴缸里,热水没过肩头,细软的头发上打了蓬松一团泡泡,活像夹心巧克力蛋糕。一群大黄鸭簇拥着水面上棉花糖般堆起的泡沫,他在氤氲的水汽中朝岩泉看去,眼尾含笑,简直就像在说欢迎光临。
分明是岩泉看光及川,到头来却仿佛及川才是性骚扰的那个。
“衣服我给你放篮子里了,不要洗太久。”
“谢啦小岩。”及川换了个姿势,撑头靠在浴缸边缘,视线寸步不离地追随着岩泉的一举一动。
岩泉不以为意,他心下还记挂着花卷的信息,放好衣服就准备离开。在岩泉转过身的那一刻,及川施然倾身向前,轻轻松松擒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随即将衣冠楚楚的人用力往自己这边拽。岩泉被偷袭了个措手不及,属实没料到及川会在这个时候水鬼上身,脚底一滑,整个人向身后栽去。
——如果是我的话,一开始就会把王子一起拖进海里。
他们两个狼狈地倒在大而满的浴缸中,溅起的水花如同巨浪向四面八方倾倒,漂浮的黄色玩具小鸭顺势飞出浴缸,七零八落地散在聚起一大滩水的光滑地板上。
仅剩一只安然无恙的大黄鸭在洗手台的衣服篮旁岿然不动,玻璃珠一样圆滚的漆黑大眼睛无害地注视着彼一个前胸贴着此一个后背的二人。
及川疯狂地咳嗽,咳完之后又大笑,因呛了温水而上气不接下气。岩泉也半斤八两,浸水的长袖变得沉重而透明,头发满是水珠,嘴角还沾了一撮沐浴露的泡沫。他们像刚在浴室里打了一场鸡飞狗跳的水仗。
“白痴!很危险好不好?!”
“咳咳…都怪小岩也太没有防备了,一拉就倒。”
“除了你还有谁会把我扯进浴缸里啊!”
“好啦好啦,反正结果都一样。”
“什么结果,你这家伙又——”
岩泉话音未落,及川就用手掌摁住他的胸口,一压,一翻身,行云流水地骑了上来。
“我骗你的,小岩。”
他的唇贴着岩泉的耳廓,膝盖抵着浴缸底部灰色的防滑垫,一丝不挂的股缝有意无意蹭着身下人的双腿之间:“我不仅没带睡衣,我连内裤都没拿。”
岩泉一顿,话尾戛然而止,剩下有的没的全部随着喉结滚动落回腹里。及川在感受到他陡然加重的呼吸后底气更足,一点不甚明了的嚣张支撑着渗进一字一句间。
“我决定好了,我不做小岩最喜欢的好孩子了。”
及川骨节分明的手顺着湿衣服透出肌肉线条缓缓下滑,最终隔着一层布料,摸到了岩泉已然有反应的性器。
“告诉我,小岩,我需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和我做爱?”
浴缸里的水在慢慢变凉。
岩泉没有推开他,他屏息凝神了好一会,说:“那一天在商场,我听到你跟花卷说你喜欢我。”
及川的瞳孔骤然缩紧。
“我怕那时候叫住你们,你就会从我身边逃走,所以我走开了。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就算我当做不知道,你也会破罐子破摔地想告诉我,然后再找理由逃开好一了百了。”
岩泉在半硬的情况下一丝不苟地总结:“你真的是个混账。”
“小岩,我没…”
“我还没说完。”
及川自觉地安静下来。
“你小时候一有什么争执就哭,然后在我妈面前把错都赖到我头上。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孩子,及川,你也不需要在我面前装乖,在我生命中,没有比你更麻烦的家伙了。
“及川,除了你,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有些故事的谢幕需要冗长的致词,有的只需要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就够了。
及川从来没有想过,他妄图把岩泉锁在海底,但其实岩泉早就跳入了那片海。
他以为自己的欲望如旮旯里生长的海草将他密不透风地包围,却现在才意识到这片海草的真身就是岩泉。
“喂,你…”
“不准看我,小岩。”
“…你别哭啊。”
“我没有哭!”及川掩面大叫,眼泪止不住地从指缝间坠落,“我才没有哭!小岩,你是混蛋!”
岩泉不再作声,他把浴缸里凉掉的水放走,注入新的热水,然后抬手给及川擦眼泪。
“可以看我了吗?”
及川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行,那继续。”岩泉伸直手臂,够到了置物架上和洗发水摆在一起的粉色小水枪。
及川眨了眨眼,眼眶还是红着的:“咦、继续什么?”
“不是要和我做吗?”岩泉毫不动摇地,在给水枪灌饱水的间隙瞥了他一眼,“你啊,不用耍什么多余的花招来煽动我,我只会对你一个人硬。”
及川铁骨铮铮:“你说谎,小岩,你之前也对着AV硬过。”
“那还不是因为你看着看着就会一个劲往我身上靠。”岩泉说完,毫不怜惜地扣下了水枪的扳机。
及川觉得自己要羞耻至死了,他被水枪细小而强劲的水流按摩着乳头,刺激的痒意化作酥麻的电流在全身游曳。及川从不知道自己的乳头可以这么敏感,不由自主地弓起腰想要逃离,岩泉握住及川的侧肋,膝盖强硬地分开受不住快感而并拢的腿,封锁住他的退路。
岩泉捏了捏及川的耳垂:“只碰乳头都会让你这么兴奋吗?”
“呜…别笑我…啊…”及川的身体因为长时间泡在热水里而染上好看的粉,眼神迷离,像是起了团微醺的雾,根本看不出几分钟前勾引人的模样。
“没笑你,”岩泉舔吻着他的额头,“我担心你一会儿会被我操坏。”
完了,及川恍惚地想,他在这方面可能永远赢不过岩泉。
岩泉将手指抵在及川的唇边:“张嘴。”
及川亲着亲着就勾住了岩泉的脖子,鼻音黏软,津液色情地从嘴角漫出,似乎是一接吻就会变得神志不清。昏昏沉沉间他感到岩泉松开手,从浴缸里站了起来。及川迷惑地睁眼,以为不做了,他赌气地伸出一截软舌,细细碎碎亲吻着岩泉近在咫尺的滴水的腹肌。
眼看及川张口就要含住自己的阴茎,岩泉连忙把他拉了起来。
“在这里做会着凉。”
及川兴奋到快要站不住,岩泉把他扶到凳子上,用浴巾包住两人的身子擦拭,又在几分钟之内飞速烘干头发。待一切收拾好后,他将及川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展开毯子把人盖好,自己却没有上来的意思。
“小岩?”
“等我十分钟。”岩泉拉开衣柜下面的抽屉,拿出自己平常备在及川家里的便服,“我去买润滑油和避孕套。”
他套好大衣,又不放心地问:“要不要让你先去一次?”
“不要紧。”及川心下后悔当初肖想岩泉手淫时为何没做足准备,表面仍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我等着小岩回来操晕我。”实际上如果岩泉抱他抱到一半再离开,之后等待的时间只会更加难熬。
岩泉看透了及川的窘迫,但还是被他不要命的荤话蛊得血脉偾张,他扳过及川下巴,粗暴潦草地吻他,抛下一句“等着”就离开了房间,剩及川一个人缩在毯子里期待地打了个颤。
等岩泉风尘仆仆赶回来时,及川已经开始抱着岩泉的外套自慰,它一边无章法地撸动一边呢喃着来人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体内寂寞的痒意。岩泉捞起及川抱在怀里,手圈住勃起的阴茎帮人套弄,及川解放双手,精神也跟着放松,沉入无边的欲海,没过多久舒服地蜷起脚趾,脸颊蹭着岩泉的臂弯,嗅着与自己身上相同沐浴露的味道:“小岩,我想去…”
“射我外套里。”
及川剧烈颤抖了起来,他喜欢岩泉这样纵容外表下的胁迫。他轻咬着自己的指根,变调的呻吟染上哭音,痉挛着射了出来。岩泉注视着被高潮的余韵冲刷得六神无主的人,眼底暗得像有欲火灼烧,他环着及川的腰,埋在他肩膀里压抑地深呼吸。
“嗯…小岩…?”及川的声音泛着不清醒的倦。
“没什么,我喜欢听你叫。”
捂暖的润滑黏糊糊地淋在及川白嫩的股间,岩泉的扩张做得很仔细,磨到及川靠里面又去了一次,手都要抓不稳外套时才肯插入,他扶着紫红色的阴茎,克制地,一点一点地进入湿软的后穴。及川一开始疼得抽气,被撑开到忍不住抓岩泉的头发,撒娇地央求他慢一点。结果等到整根挺进去时又舒服得张开嘴淫靡地叫,内壁饥渴又浪荡地缠上来讨好又硬又热的巨物。
岩泉被夹得头皮发麻,他掐着及川的大腿内侧,把他按进枕头里操得浑身发抖,眼泪口水直流。及川在温水般柔和的快感中神智恍惚,内里因被填满而生出怪异的酸涨,岩泉灼热的气息喷在颈边,烫得他晕头转向:“我一直都想这么干你。”
“呜…小岩…”
及川被岩泉操得短暂失去了意识,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迷迷糊糊射了。他揪着岩泉的衣角,无法自抑地在漫长高潮中混沌地颤抖,小动物似的冒出被欺负狠了的泣音,思考已然不再重要。岩泉一边抚摸及川的后背一边继续往深处顶,微微上翘的龟头蹭着感觉最好的地方。及川爽得什么都看不清,刚刚才哭过一次,现在被操舒服了也哭到失神,他胡乱地抚上自己的乳晕又捏又揉,摇着头说好奇怪,却又不停地靠在岩泉身上索取亲密的吻。
“说起来,小岩。”及川懒散地躺在岩泉腿上,欣赏着花卷发来的照片中自己的英姿,“为什么你能找到我?”
岩泉解锁手机,看到花卷两小时前在他的消息后留下的一串省略号:“问附近的路人,你那身打扮实在是太显眼了,想不被人记住都难。表演的时候,台下的观众也都在看你。”
“及川大人受可爱的女孩子欢迎那可是天经地义,这点小岩你羡慕也没用。”
“不只有女生。”
及川猛地弹起身,结果头撞到岩泉的下巴,又重重地倒了回去。
岩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他看着及川酝酿鬼主意时惯用的表情,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岩——”
“干嘛?”
及川笑得甜极了:“莫非你在吃醋吗?”
“……”
“好疼!”
岩泉揍完了才承认:“是。”
及川心情大好:“我只会看着小岩一个人噢。”
“别把哄女生那套用在我身上。”
“所以小岩也要只注视着我。”
岩泉低下头,掌心盖住及川的眼睛:“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笨蛋。”
人鱼是没有不灭的灵魂的,而且永远不会有这样的灵魂,除非他获得了一个凡人的爱。这个凡人会给你一个灵魂,同时又使他自己的灵魂保持不灭。
但及川已经拥有了岩泉最大的偏爱。
那天晚上他在岩泉家读着童话,半真半假地亲吻岩泉的额头,又在凌晨溺于吞吐苦气泡的梦里。岩泉在及川折腾着睡去后睁开眼,瞳仁在黑暗里水洗似的明亮,窗外的天空是寡淡的黑,饿着肚子般空空如也,他探过身吻了吻及川的发旋,感受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然后护宝似的把人轻轻拢在怀。
只因为及川手指虚虚勾着岩泉睡衣时,无意识叫了他的名字。
后记:
花卷:所以你终于和岩泉在一起了?
及川:没有我亲自出手拿不下的人!
花卷:然后你就被他收拾了一顿?
及川:我不是我没有.jpg,其实小岩他…
花卷:算了,我不是很想知道细节(无慈悲)
金田一:请问…及川学长今天是怎么了?部活结束后就躺在地上一直翻滚?难道是什么特殊的训练吗?
松川:哦,他昨天去商场抓了十次玩偶一次也没抓到。
金田一:咦?那一定是及川学长很喜欢玩偶吧。
松川:是哥斯拉。
金田一:???
第二年由矢巾演小美人鱼,王子京谷从出场时就摆着一张不耐烦的臭脸,甚至在矢巾想亲额头时直接当众按头接吻。
青城前主将及川彻痛心疾首,表示自家小岩还是不够主动,如果当时按照此魔改剧本于观众面前广而告之,不知道能少走多少弯路(他也能少丢不少脸面)。
岩泉一:?我不够什么?你再说一遍?
注:
部分句子参考安徒生《海的女儿》。